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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 他凭什么善良

式微式微胡不归 倾瑾 7896 2024-10-16 16:34

  景牧这短暂的一生委实算不上顺遂,这一生能谈得上顺遂的时间,也只有在去南疆之前。

  景馥的出生冲撞了太子,为了定北侯府的前途,定北侯府是一定要拿出一个态度的。

  而将景馥送出帝都,是最好的办法。

  既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能够保证景馥不在流言蜚语里长大。

  但奈何侯爷夫人不同意,所以后来便换成了景牧。

  身份足够彰显出定北侯府的诚意,而景馥也有了不用离开帝都的理由。

  毕竟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不离开生母,只要有一个说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而那个时候,景牧怎么会知道南疆玉家,他的外祖父家,是他一生噩梦的开始?

  他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被放弃的人是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一切?

  可是没有告诉他答案。

  后来玉家过来负责喂他毒药的人,说这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原来也可以这样残忍。

  什么水土不服,不过是一个说辞。

  定北侯府的嫡公子,在南疆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寻常百姓都不如,毕竟他是请罪之身。

  巨大的落差,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只是玉家就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也不多,他到了玉家没有太长时间。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在一个晌午,一个玉家人端着一碗药,强行让他喝了下去。

  算起来,那个人他理应唤一声表哥。

  可就是这样跟他一样,身上都流着玉家血的人,却将他送入了深渊。

  景牧在长大之后的很多年,都还记得,那日午后的阳光,阳光分明很耀眼,也应该很有温度。

  但打在他身上却毫无温度可言。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玉家人为什么那么对他?是因为他是请罪之身吗?

  你经历过腹中仿佛被万千虫蚁噬咬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仿佛被人用极钝的刀一刀刀割开的疼痛吗?

  你经历过身体里的骨头,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的那种剧痛吗?

  疼到让你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疼到足够让一个人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只一心想要解脱。

  所以很多毒人都死在了这里,身体上的疼痛足够消磨掉一个人所有人的意志。

  但是他熬过来了,他以为熬过来就会好了。

  然而那只是开始,他被送进了药房。

  何为药房?

  听着像街上买药的铺子,但在玉家实则不是的。

  而是玉家为了制作毒人的时候,为了足够保密,专门劈出来的一个地方。

  他在进了药房之后,不止一次的希望,定北侯府能有人过来,哪怕只是一个下人。

  只要能让玉家人看到他没有被定北侯府抛弃,定北侯府还在乎他,他在玉家的生活就会好一些。

  然而没有。

  定北侯府从来没有过来看过他,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是真的被定北侯府的人放弃了。

  在永无止境的毒的折磨里,他终于等来了从帝都来的人。

  只不过不是定北侯府的人,而是宫里的人。

  皇上闵彦的心腹,以及……丞相宋庭渝的心腹。

  帝都来人以及专门为他而来,让他在玉家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他的行动会在帝都来人的那几天自由不少。

  只不过,帝都来人并不会待太长时间,可能就算想待,玉家也不会让人留下来。

  毕竟毒人之事,乃是有违常伦的事,倘若被帝都知道玉家在做什么,玉家一定会在世家之中除名的。

  所以每当帝都来人的时候,玉文溪就会被派到他身边。

  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玉文溪这个人是旁支的一个姑娘,虽然是旁支,但因从小父母双亡的缘故,被养在玉明哲一个手下身旁。

  在那个手下因为意外去世了之后,玉文溪便顺势顶替了他的位子。

  而玉文溪本人也是个很有手段的姑娘,年纪轻轻便成了小辈中的翘楚,颇得玉明哲信任。

  所以才会被玉明哲派到他的身边。

  因为玉文溪,他也在能自由的时候,自由程度大大减少。

  若说他这一生还有什么幸运?

  大概就是,一遇邵容却。

  虽然邵容却起初是因为太过想念弟弟才对他另眼相看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邵容却确实教会了他许多。

  教会了他如何不吃苦头,教会了他怎样才能在毒发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教会了他隐忍,教会了他借势。

  邵容却应该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公子,有计谋、又博学多识。

  可以说,如果没有邵容却,大概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景牧。

  二遇程筠墨。

  在遇到程筠墨的时候,他刚刚从玉家跑出来,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整个人都是一片茫然。

  喜的是,他终于离开了药房,离开了玉家。

  悲的是,一直一直疼爱他、照顾他、教导他的人,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在他生命中扮演了兄长角色的人,永远的离开他了。

  邵容却的行动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与他提起过。

  即便刚刚经历,他的脑子里除了满天火光,各种细节什么也记不清了。

  遇见程筠墨的时候,他毒发倒在了街头,以为自己一定会在玉家醒来,却没想到一觉醒来之后,会看到她。

  程家程筠墨,楚族遗孤之女。

  程家的人,应该怎么说呢?该善良的时候,永远不缺乏善良。

  但该下狠手的时候,也从不心慈手软。

  你永远都不能在得罪程家人之后,还指望他们心慈手软。

  她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程筠墨与玉家的纠纷,成了他向玉家诚投的投名状。

  用邵容却这些年来教给他的东西,在有程筠墨这个威胁,自己他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毒人,加上远在帝都,还有一个皇上记得他。

  所以他成功的在玉家站起来了。

  以公子牧的名义。

  南疆公子牧,狠辣果决,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对人的怜悯。

  在他眼中世人仿佛草芥。

  这是南疆人对他的评价,甚至一度到了提起公子牧就可以止婴儿啼哭的地步。

  连婴儿都知道他的可怕。

  可世人只知道他用阴谋诡计杀人无数,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只是想活着,想像一个人活着。

  他想回帝都,他只是想回家。

  他有错吗?他没有错。

  他只是一个想要回家,却不能回家,为自己挣回家的路的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所以,他凭什么善良?

  大概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等他真的回到了帝都之后,才发现他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帝都。

  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帝都了。

  定北侯府也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定北侯府了。

  有过几面之缘的妹妹,一次也没有见过的弟弟。

  还有在他回来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被定北侯急急忙忙请命册封的世子哥哥。

  他确实是定北侯府的人,但定北侯府又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他确确实实被定北侯府抛弃了,在他被选中送去南疆的时候。

  虽然很难过,却又不能难过。

  他活着,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就算是为了药房之悲不再重演。

  就算为了邵容与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他也不能有任何影响他做事的负面情绪。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谋划着,生怕走错了一步,就前功尽弃。

  更怕自己会成为这些事最大的败笔。

  所以当后来必须要在程筠墨与邵容与之间选择一个的时候。

  他选择了邵容与。

  很自私的辜负了一个对他好的姑娘,但邵容与是邵容却临终唯一的遗愿。

  如果没有毒人之悲,没有邵容与,只有程筠墨与景牧。

  那在程筠墨与景牧之间做生的选择的时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将机会留给程筠墨。

  然而在所有的选择里,不是只有景牧与程筠墨。

  他不择手段,踏着皑皑白骨也要走出南疆,杀人不见心软,动手不见底线。

  他努力了那么久,又怎么会允许他自己成为这一切的败笔呢?

  他知道他放弃程筠墨,他会难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那么难过。

  以至于他的余生都深陷其中。

  人分明是他主动杀的,他不该那么难过。

  却在夜醒时,忍不住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去描绘她的眉眼。

  企图能够在梦里梦到她。

  过往所有的温柔都成了一把刀,将他一刀一刀割成碎片。

  所谓痛不欲生,大概如是。

  这样的疼,便是连毒发也不及其百分之一。

  宋羽楚他是见过的,他不仅见过,他还多次打过交道。

  大概是在见过宋羽楚之后,他才开始频频梦到程筠墨。

  虽然宋羽楚与他的阿榆一模一样,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就是程筠墨。

  他自己动的手,用的毒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他真的是再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以为人会死而复生?

  就算程筠墨真的回来了,看他的眼神也不会是那样陌生中带着些许打量的目光。

  更何况,程筠墨又怎么可能不恨他?

  她那么爱他,便是连死之前都在为他打算,而他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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