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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子阳谋,只能背刺!

嘉靖承明 枫渡清江 9094 2024-10-16 10:32

  费宏跟着跪下后,首辅梁储和大学士毛纪也跟着跪了过来,高呼天子圣明。

  紧接着。

  户部尚书孙交、礼部尚书王瓒、兵部尚书王阳明等六部九卿皆跪了下来,都跟着高呼天子圣明。

  大学士蒋冕更是在这时说:“陛下,臣近日夜观天象,就有文曲星近日多发于北方与西南之象,想来也正应于今日,而陛下之言,明显正合天意也!”

  “次辅竟会观星?”

  朱厚熜突然微笑着问道。

  大明对民间禁止研究天文不严,甚至有过下诏寻觅民间擅天文之士的情况。

  尤其是对士大夫研究天文不会严格管控。

  不过,朱厚熜倒是没想到蒋冕会有这爱好。

  这让他不由得有所好奇有所多想。

  蒋冕这里回道:“回陛下,这不过是臣一时闲趣。”

  朱厚熜颔首,没再多言。

  而刘健这里不由得闭眼微叹。

  阁臣九卿相继附和皇帝。

  大学士蒋冕甚至还拿星象论证。

  这让刘健自然也意识到,这些人是怕自己阻止皇帝这样做,在给自己施压,让自己知道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谏阻皇帝,还要为南直士族说话,就会得罪他们阁臣九卿所有人。

  刘健也不由得瞥了他身后的孙子刘成学一眼。

  刘成学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刘健微微一叹。

  想到他孙子多次未中第,想到他刘家还需要自己孙子延续富贵,这次如果给河南增加十个名额,自己是不应该拒绝如此大恩的。

  他不得不承认,天子是真的对准了他的命门给恩典啊。

  他要是拒绝,只会招来家人家族乃至乡党的怨恨!

  但他一想到自己要是就这么顺从了,就意味着要彻底支持天子对江南士族大肆株连,彻底支持天子将来可以掌控天下钱权,彻底想让他阻止这事的士大夫们失望。

  这无疑将让他“刚正无私”的形象大损。

  刘健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办,只得说道:“陛下,臣身体不适,请求提前离宴歇息!”

  “公高龄之人,朕岂能不允。”

  “依旧赐公乘辂出宫。”

  朱厚熜说道。

  “谢陛下!”

  刘健便在自己孙子刘成学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刘成学面带失落之色。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安安静静地扶着自己祖父离开了大殿。

  赵璜等也面带失落之色。

  朱厚熜这里见此也道:“既然晦庵公身体不适,那就提前撤宴吧,诸卿也且先回!”

  “是!”

  “臣等告退!”

  刘健没有答应此策,让赵璜等阁臣九卿都心里没底,生怕刘健还是选择坚决反对,就像当年要求正德必须杀了“八虎”一样坚决,甚至可能以死胁迫天子答应他的原有主张。

  毕竟,刘健既然都来京了,那就意味着他有干涉朝政、干涉天子意志的可能。

  赵璜等阁臣九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刘健会干涉朝政、干涉天子过。

  所以。

  刘健前脚刚回到自己在京师的宅邸。

  赵璜等阁臣九卿后脚就来拜访。

  刘健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没了,自己唯一的孙儿以后还得靠这些阁臣公卿帮衬,也就还是撑着见了这些人。

  “晦庵公,您老到底是如何想的?”

  “对于天子在宴上所言,是赞成,还是反对?”

  赵璜还先问了起来。

  刘健见是赵璜先问,倒是更加没好气,故而问道:“你不是最支持老夫劝阻天子大肆株连江南士族的吗?”

  “我有吗?”

  赵璜反问道。

  “你!”

  刘健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晦庵公息怒!”

  “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这样说过的。”

  “他还说要死谏呢!”

  费宏赶紧安抚刘健,怕刘健真在天子大婚前夕被赵璜给气死。

  赵璜也忙道歉:“晦庵公息怒!”

  “我虽说辈分比你矮,但一向反不如您老强记,有些话说过也就忘了!”

  “我当时是最支持您,但是,那不是没想到天子如此聪俊嘛!”

  “可天子竟能想到如此万全之策,既保证了纲纪可以得到维护,也避免了抡才大典受影响,还施恩了于其他各省举子,而使仁心不因严法而损,可谓一举三得!”

  “国有如此圣君,实为我等之幸!”

  “只是惭愧,我等忝为九卿,但才智反不及陛下也!”

  “而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三全之策,晚辈自然也没有再死谏的必要了,否则便成以博直名了!”

  “您老说对不对,我们做大臣的不能欺君吧?”

  赵璜说后就讪笑起来。

  “你别说了!”

  “再说,晦庵公真要断气了!”

  “你这话是不是说晦庵公要是再谏阻陛下就是为博直名了?”

  梁储忙说了赵璜一顿,指了一下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刘健。

  赵璜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梁储这里则也过来朝刘健深深作揖:“公息怒,您老不为别的,也为令孙考虑考虑,您要是在这个陛下即将大婚的时候气坏了身子,陛下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刘氏一族?”

  刘健这才忙道:“给我药!”

  刘成学忙打开锦盒,取出用纸包着的药丸。

  赵璜这里忙沏了一杯茶来。

  刘健瞪了赵璜一眼:“老夫不要你的茶!”

  赵璜不禁怔了一下。

  “我来吧!”

  费宏则接过了茶,递给了刘成学。

  刘成学这里则服侍刘健服了药。

  刘健服药后,大约闭眼养了半刻钟的神,然后才好了些。

  但他见这些阁臣九卿都没走,不由得叹道:

  “你们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不见您老脱离危险,我们哪敢放心啊!”

  梁储笑着回道。

  刘健呵呵一笑:“你们不是关心我,是关心我会不会阻止圣意吧?”

  “瞧您老说的。”

  “我们就是关心您老的身体才不肯走的!对于圣意,您老阻止不阻止是您老的事。”

  梁储笑着回道。

  刘健抬手指了一下梁储,笑道:“你梁顺德还是那么会哄人啊!”

  说着。

  刘健就淡淡一笑:“你们真的要我支持陛下牺牲南直,以成圣心吗?”

  “这不是牺牲,是南直犯事士族自己先坏了规矩。”

  “再说,如今的局势,您也看见了,我们士大夫真有约束圣心的能力吗?”

  “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圣心真要一意孤行,你我都挡不住啊!”

  “当今天子算是仁善睿智的,所以给我们都留了体面,真要硬来,君臣失和,才是天下大乱之端啊!”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选择以牺牲天子而利天下是不可能的,天子始终不是一个人,他要做圣君,也得所有人愿意他做圣君才行。”

  梁储言道。

  “元辅这话说的没错。”

  “灭人欲、存天理,并不是真正的道学至论,因为此论总会让人只灭他人之小欲,而将自己之大狱视为天理!”

  王阳明这时跟着说了起来,而刘健伸手制止了他:“你不要给老夫宣扬你的心学!”

  王阳明只得闭嘴。

  “毛莱州、孙钟祥、林莆田。”

  刘健这时点起名来,把曾是他门生的三位大臣传了来。

  大学士毛纪、户部尚书孙交、刑部尚书林俊三位站了出来:“恩辅!”

  “你们也真希望我不阻止陛下?”

  刘健这时问起自己这三位学生来。

  毛纪回道:“时势如此,只要陛下取得大量白银后是用在正当的地方,也是社稷苍生之福!”

  孙交跟着说道:“是的,既然江南那些士族造了反,就该以他们为代价来救天下,是他们先不灭人欲,成了贼!”

  林俊也在这时说道:“恩辅,只要能救天下,谁都可以被牺牲,也不一定非得委屈天子,何况,从君臣人伦讲,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君父!”

  虽然毛纪等说得很委婉含蓄,看上去都是正确的道理,但刘健知道他们这也是被天子的那个主意给收买了。

  “连你们都有私心!”

  刘健也就不由得说了这么一句。

  三人不禁面色尴尬,同时也有些无地自容。

  而刘健自己其实已经心里打算妥协,但他不想把这个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而也就很自然得开始顺着梁储的意思,怪罪着毛纪等人。

  但毛纪等也识趣地没有争辩。

  而刘健在怪罪后,且开始顺坡下驴,道:“也罢,我答应你们,明日等圣旨下来,老夫就上本谢恩!”

  阁臣九卿们闻之大喜,也就相继离开了这里。

  而刘健则在这些阁臣九卿们走后,仍有些踌躇不决。

  他这么优柔寡断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他这次进京是担负天下士大夫的期望而来的。

  他这次能否成功阻止天子通过抄没江南谋逆士族而获取大量白银,也关系到将来士权的地位。

  所以,他知道,他这次进京的目的要没达成,他会变成多大的一个笑话,受到多少非议。

  他并不希望他一辈子的士林威望被如今的天子给轻易击碎。

  这会让他没脸再见人的。

  但阁臣九卿们已经被天子收买,开始威胁他,天子也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诱惑,他为了自己孙子考虑,也是不敢为了自己的名声拒绝的。

  这个时候,刘健倒也问向了自己孙儿刘成学:“成学,你想祖父答应吗?”

  刘成学跪了下来:“祖父!这次天子给河南额外增加了十个名额,再加上要分给河南的固定名额,孙儿这次肯定必中的,因为河南才学在孙儿之上的举子,除了已经在正德十五年和去年恩科中中第的外,剩下的已经不超过十人之数了!”

  “祖父明白了。”

  刘健闭上眼,眼角处不禁落下两颗泪来。

  接着。

  刘健就道:“那你按照祖父的意思,写两道本,一道本是谢恩的本,一道是骂天下士大夫的本!”

  “骂天下士大夫?”

  刘成学大为惊讶。

  刘健道:“没错,得让天下人知道,祖父我没有谏阻天子成功,不是因为祖父不努力,是天下士大夫虚伪有私心者多,他们给陛下出了一道让阁臣九卿逼着祖父答应的阳谋,祖父因此认识到,坚守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支持天子独治!”

  “没错,祖父是因为对天下士大夫失望透顶,才改变了主意,才支持天子独治的!”

  “祖父希望天子行严政,认为天子就该集权,就该把天下伪君子杀干净!把不守忠君之道的谋逆士族杀干净!”

  “否则,这天下清净不了!”

  “让天子随心所欲地变法去吧!我刘健从此要换个主张了!”

  刘健说得面色潮红起来。

  刘成学越发惊愕:“祖父真要这样写吗?”

  “就这样写!”

  “祖父累了!只想为自己孙儿,不为别人了!”

  “谢恩的本,等旨意下来就上,骂士大夫的本,等你需要请旨丁忧的时候再上。”

  刘健道。

  刘成学不禁一愣:“丁忧!”

  “你难道不愿为祖父丁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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