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沈愚察觉我不对,这才过来仔细瞧了瞧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等我叽里呱啦把所见所闻同他说了一遍,他这才总结道:“所以说,郎珩没有背叛萧素罗,但是萧素罗以为郎珩只是把她当作生育工具心死如灰地不愿意给他生孩子。而你怀疑这个郎绯,他别有用心?”
“是!我也是才想起来不久,你还记得咱们在扶桑城遇见他们的时候,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吗?其中有一个掌事,还有一个叫萍儿的,是他徒弟。萍儿被老管家间接害死,郎绯为了给萍儿报仇,把老管家害了。”我心下一片冰凉,觉得郎珩可能是养虎为患:“老管家确实死有余辜,可是郎绯这样厉害的人,能屈于将军府这么久,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模样,我怀疑阿星变成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照你说的,他是流民,得将军府收容,按理说应该报恩才是,且就算他喜欢郎珩,这个朝代的主妻之位也容不得一个男子来做,就算他嫉妒萧素罗,就算他把萧素罗弄死,之后不还是会有新的主妻补上。到时候,郎珩的续弦还未必有萧素罗好相处呢?他费这个劲干什么?”沈愚跟着我在街上溜了溜,忽然“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说,萍儿死后,郎珩去找那个吴侍郎讨过说法吗?或者,他责罚过管家吗?”
对啊!萍儿对郎绯重之又重,我是不知郎珩有没有找过吴侍郎的麻烦,但是管家却还在那之后好好做着管家啊,我惊地捂住了嘴:“难不成?他真正的目标不止是管家,他是想报复所有人!?”
沈愚点点头:“极有可能。”
可能是为了印证我和沈愚的想法,还没过半个月,那吴侍郎便在一处戏园子里,被松动的房梁砸中,当场毙命。
这几个月来,我总觉得将军府里面上平静无波,内地里却暗流汹涌。郎绯近来倒是很安分,除了去华苍山拜祭了萍儿,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几个月里,郎珩也遵守约定,将南院的孩子们送往了军营参军。郎绯亲自动手给他们制了好几件新衣。
萧素罗也闲得慌,听说了这事,便拉着萧蓁和女仆们帮衬着,阖府上下倒是一派喜气。
又过了半年,南院的一个妾室传出喜事,郎珩毕竟年岁不小了,有了孩子,便整日将喜色挂在脸上,除了去军中巡查,他也不去找郎绯了,开始去南院勤了些。这一日,郎珩差人送了一套全金的头面过来,被萧素罗随手丢在了库房。
过了几天,郎绯亲自将一尊送子观音木雕,送到了听风苑。
他自己,却还是站在院子外面,未进一步。
“蓁姑娘。”郎绯站地笔挺,一阵风吹过,刚巧撩动了袍子,他笑道:“这原是萍儿在南院进人时为主子刻的,尽管用心,却刻得不算好。奴才便去找外面的师傅修整了一番,还找了远灵寺的大师开了光。望主子平安康健,早得嫡子。”
萧蓁双手接过,笑道:“绯郎君有心了,多谢绯郎君。院里的孩子近来在军中可好啊?他们兄弟几个一同去的,好在有个照应。”
“是啊,我总觉得,他们身为男儿身,走这条路才算端正。”郎绯欲言又止:“真希望这日子有好的那一天,我也能堂堂正正去乐坊里弹琴。总觉得,那些日子,已经远了。”
萧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看着郎绯的眼神有些疼惜:“郎君莫要愁苦,阿蓁一直相信,就算命途坎坷,郎君也如同皎月。只可惜若非当日扶桑惨遭屠城,这城中乐坊风气太差,郎君也不会为了那些孩子进了将军府。可是郎君在阿蓁心中,一如当年的断琴少年,未曾变过。”
郎绯轻轻点头,眼中晦暗不明,朝萧蓁做了个极重的礼:“郎绯在此,谢过蓁姑娘。只是郎绯并非皎月,叫姑娘见笑了。”
萧素罗拿着那观音像,看起来也挺高兴,又夸了句萍儿,说:“将军今年也三十五了,这在旁人看来,没有子嗣,确实于理不合。明日,你叫上绯郎君,咱们一同去远灵寺,为将军祈福去,求南院的妹妹们多为将军开枝散叶。如何?”
萧蓁也笑开了,道:“小姐不是不喜欢绯郎君吗?”
“我何时说过?”萧素罗笑:“只是原是一家人,他却是男子,做‘姐妹’也不好做。如今南院又添了人,他便同我以前一般落寞了。总之,明日多带些仆从,阵仗大些,同绯郎君一同去,要全了礼数,不能落人口实。”
“哎!阿蓁这便去安排!”萧蓁满脸都是笑,喜气洋洋出了院子。
三日后,两驾马车果然浩浩荡荡从将军府的侧门出去了。
萧素罗没有想到,他们会遇见一伙流民。似乎是见将军府的车驾气派,便上前去讨银子。这流民不是一家的,一个上前讨,另一个也要讨要。护卫虽然有武器,但是王上早有口风,善待流民,不得施暴。护卫没办法,只好几个人围着一驾马车,想要阻挡人流靠近。
可不知怎么,郎绯的马突然受惊,他的马车本在萧素罗正后方,两匹马嘶鸣着往前一冲,直直就把萧素罗的马车冲下了道路一侧的山坡。好在那坡是不很长,下面还有树林阻挡。
马车侧翻而下,倒下的声音发出巨响,掀起一阵眯眼的沙尘,直直朝坡底划去。护卫们率先反应过来,呼喊着“主子”,追着马车想要拦住。但是只听马车中传来两声惊叫,还没等人反应,“砰”地一声就撞上一颗粗壮的树木,这才被拦截住。
我往马车里看了一看,发现萧素罗和萧蓁正以扭曲的姿势被困在马车里,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晕了过去。
那群流民见状,恶从胆边生,也朝马车跑过去,亮出了刀子准备抢劫。护卫们还没来得及从马车里把人救出来,便已经和外面的流民打成了一片。
郎绯率先醒了,出来的时候左边胳膊好似脱了臼,额头上也有擦伤,正往外渗着血。他捡起一把刀,咬着牙,往萧素罗的马车走过去。
想到之前沈愚的推测,我对郎绯很是怀疑,方才明明他的车有人护着,怎么平白就惊了马?我怕他对萧素罗不利,蹲在马车外面喊:“阿星!阿蓁!你们快醒醒!郎珩可能要害你们!”
萧素罗一动不动,而萧蓁的眉毛微微皱了皱,却并没有醒来。这时,郎绯已经持刀到了马车附近了。
也许是我将人想的太坏了?
郎绯过来之后,并没有趁乱对萧素罗不利,而是寻求护卫掩护,费了些力气将萧素罗和萧蓁救了出来。
萧蓁此刻总算恢复了意识,尽管受了伤,但还是从一个流民手里抢下一把刀,死死护在萧素罗身前,面对持刀的流民寸步不让。
我这一回才总算明白,萧素罗的身子真的大不如前了。以前的她,临危不惧,身手敏捷的程度不比萧蓁差。可是如今,才是初冬,她身上就已经裹了这么厚的披风了。
她在将军府这几年,看起来锦衣玉食,享着妻主之尊,可是到头来,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一想到之前她那活泼的模样,我竟是一阵心疼。
萧素罗也悠悠转醒,喊了一声“阿蓁”。又看了一眼郎绯,突然笑道:“想不到,绯郎君的身手倒是不差。”
“主子谬赞了,不过是院里的孩子练拳脚功夫的时候,奴才也跟着学了几手罢了。”郎绯咬着牙,刚挡了下对面刀剑的招式,便听见一个流民嚷嚷道:“这家的夫人身上带着玉器,兄弟们快些过来!这驾车才是大头!”
萧素罗一个苦笑,摘了脖子上挂的玉饰,还有耳朵上的耳坠,朝另一个方向扔了过去。流民门乌泱泱地去抢,郎绯蹲在了萧素罗身前,道:“主子,事态紧急,我背着你走?”
可是刚蹲在身,另一边的流匪就发现了他们要跑,几个流匪全往这边冲了过来。混乱之中,郎绯为了保护萧素罗,身上被砍了两刀,素白的衫子瞬间鲜红一片。
“绯郎君!”萧蓁自顾不暇,除了喊叫,也根本帮不了他。
好在,方才偷溜出去找郎珩报信的家仆总算将人带了过来,郎珩带着一队亲兵,一过来就控制住了局面,他们将持刀行凶的流民全部绑了移交刑部。而他自己,则将虚弱的萧素罗抱进怀里,又从车里取了毯子将她裹了一层,快马回城里找大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