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徐之皎刚刚还说个没完的嘴诡异地顿住,似是没料到江棠会这样直接,之前迂回婉转的想法都被打回,看着江棠平静的眼神半晌才幽幽地道。
“可是他不一样。”
江棠抿了口水,试图缓解自己干涩到有些颤抖的嗓音,转过头看窗外,好像没有听懂徐之皎的弦外之音。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
徐之皎眉头紧锁,似是不忍地握住江棠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虽然我们一直不对付,但是他真的挺苦的。他不像我没什么压力可以没心没肺的,也没有完全可以托付的家庭给他支撑,自从他来到京元,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性子古板又压抑,和你在一起以后才像个活人。不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作为他的朋友,我都希望你们能走下去。”
徐之皎愁得能拧出水的表情不像是要给他们说祝福,江棠面无波澜地听着,心里敲着响鼓等待她的转折。
果不其然,徐之皎下一句话几乎带上了哭腔。
“可是晋家和何家始终是绑在一起的,没有何家晋氏怎么可能在京元快速立足,还有了今天的规模。”
“你们可以不在乎晋家的看法,可是何家的这一坎你们是迈不过去的。”
徐之皎说得足够通俗易懂,几句话就将背后血肉模糊的利害关系讲清楚,可江棠还是下意识地想为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做微不足道的抵挡。
“没入京之前,晋氏也是江城数一数二的企业。”
她底气不足,说出来的话也轻易地被反驳。
“没入京之前晋司诩也不是晋氏的话事人,也守护不了他们母子在晋家的地位和尊严。”
徐之皎的话像一根细针,无声无息地刺破了她心中那层脆弱的薄膜,将她的幻想彻底戳破。
那夜委顿的晋司诩和晋家人咄咄逼人的态度映入脑海,江棠猛地抬起头,徐之皎脸色有些难看,却坚持着继续说。
“没有外公和舅舅的支持,他的一切努力和付出都会付诸东流,晋家人也不会再因为忌惮他而尊重他早逝的母亲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字字诛心,江棠心仿佛被一层层剜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头脑却越发清醒,不过越清醒越觉得心凉。
徐之皎许是不忍再看江棠的表情,低头紧握着她的手。
“何况到了现在,晋家需要何家,何家也需要晋家,到底是隔了一层,外公和舅舅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她皱着眉狠心说完,却听得江棠轻笑了一声,不由得有些错愕地抬头。
江棠的笑容牵强得有些苍凉,透着些无奈和悲怆。
“是何群让你来的吧?”
徐之皎愣住了,回过神来后猛地咳嗽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回答了江棠。
江棠笑得更悲伤了,明明眼眉嘴角都是弯的,却看得人觉得心痛。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徐之皎眼神开始闪躲,平时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半天寻不到好的借口。
江棠不笑了,眼神里有些坚定的怅惘,失焦的痛苦。
“他看不上我,”
“不,不是的,是我不让他来的......”
江棠没听徐之皎仓皇的辩白,语气平淡到绝望地诉说。
“何家看不上我,我这样的人不配进他们的门,甚至不配入他们的眼,所以他连面不屑于见。”
“小棠......”
徐之皎开始后悔今天答应了何群的请求,她感觉面前的江棠几乎在一点点消散,有些紧张地喊了她的名字。
江棠听见声音勾了勾嘴角,却做不出别的表情,她举杯将面前的茶水饮尽,壮士赴死般决绝,然后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
“那你呢?”
徐之皎有一瞬间的恍惚,没反应过来。
江棠搁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问出同样让徐之皎心碎的问题。
“晋司诩不能和我在一起,那何群会娶你吗?”
徐之皎一向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第一次被江棠这样诘问,可她的反应也很是平静,仿佛只是在回答今天吃什么。
“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江棠的眼神虚了虚,有些看不懂徐之皎的神情。徐之皎却笑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
“他家是真有王位要传哪,我可不敢嫁。”
她语气轻松,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不是玩笑。徐之皎坐直了身子,露出细长的脖颈,处处都是矫饰和伪装的高傲和矜持。
江棠不太流畅地低下头,算是全了她的颜面,可还是忍不住问。
仿佛这样就能从徐之皎和周群中间窥见一点她的结局。
“那你以后呢,他另娶她人以后呢,你也还要留在京元吗?”
徐之皎的呼吸听起来有些异样,语气勉强维持着平静。
“当然了,我有我自己的事业,我的家庭,我难道还要因为他放弃一切吗?”
江棠认真地看徐之皎不自然的表情,自然没错过她颤抖的睫毛和指尖。
是啊,徐之皎是个多骄傲的人,志得意满的一生怎么会允许自己败在感情上呢。她有资本也有底气,和何群耗完这一生。
晋司诩和他们不一样,江棠就更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了。
她没有那个心气更没有那个能力,能淡定自如地接受晋司诩另娶,能受住旁人的冷嘲热讽。
她短短的前半生所求甚少,无非是自由和爱。既然得不到爱,那她宁愿挣脱这一切金枷玉锁去换一个自由。
想清楚这些,江棠起身欲走,徐之皎却又叫住她。
“小棠,别让他太难做了。”
亏她这时候还能记得何群布置的任务,江棠打心底地佩服徐之皎。
“知道了。”
临走前,江棠回头看了一眼徐之皎。
她还坐在那里,低着头给什么人发消息,大概是在给何群汇报任务进度。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绵甜的笑容,看起来和一般热恋中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可江棠莫名地心酸,或许是同在相似的处境,她破天荒地觉得其实徐之皎也很可怜,和她一样。